[雷磊]鬼故事系列——字(上篇)
*無差+幾乎友情向(嚴格說來還偏磊雷一點)
*靈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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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孙红雷无预警的接到了黄磊的电话。
「…红雷,咱俩什么时候出来吃个饭吧。」他说。
明明是挺普通的一句邀约,孙红雷却感觉哪里不对,但那一闪而过的直觉实在太微乎其微,他也没能抓住,只是思考几秒,应了声,「行阿,我后天回北京,你会在么?」
「在,那就这么说定了阿。」
「磊磊…没什么事吧?急的话在电话里说也行。」
「没有,就是出来吃个饭,别想多了。」
随后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才挂掉电话。
孙红雷还是觉得对方的语气哪里不对。
这就是为什么二日过后,两人会出现在同间餐厅。
店内装潢得十分干净、别致,坐在靠窗的角落,偌大的落地窗引进中午时分对比度调得有些高的太阳,素色窗帘被半拉下,光线鹅黄鹅黄地洒在桌子椅子、洒上二人侧颜。
确实一看就是黄磊会喜欢光顾的地方呢。
孙红雷悄悄从菜单里探出头,看着某个宣称最近瘦了点的家伙,正认认真真盯着菜单,像是在考虑人生中最重大的事,自言自语着究竟是要点烤鸭好呢、还是卤猪脚好呢。
看来是没事啊,正常得很。
孙红雷忍不住勾起嘴角。
「笑啥呢…你看好了没?」黄磊一抬头就看见那傻子正冲着自己傻笑,惹得他也不自觉笑了。
「我随便吧,只要来点小酒就行了…这间店你熟,你比较知道什么好吃。」
「行阿。」黄磊挑起双眉,一副泰然模样,却等不及的阖上菜单,招手服务员,一开口就是那来个烤鸭和卤猪脚吧。
孙红雷弯起眉眼,笑得更深了,他就喜欢黄磊这种地方,特别可爱。
只是在等菜上来的时候,黄磊那微微飘忽的眼神在孙红雷看来实在太过明显,他眨了眨眼,语气温和的开口,「磊磊,有什么事就说吧?」
黄磊顿了下,然后露出毫无破绽的笑颜,「真没什么,不就是很久没见出来吃个饭吗,怎么疑心病这么重?」
接着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拿过旁边椅子上的背包,从里头拉出个线头,末端连着四方型的东西。
是个平安符,惹眼的大红色浅浅攀爬金色纹路。
「这是孙莉替家里人从庙里求来的,多了一份,你拿着吧。」黄磊若无其事地伸手递给对面的人。
孙红雷缓缓接过平安符,没说什么,只是眼神一直没离开过黄磊。
他心底觉得有些好笑,是当他俩没一起拍过戏呢?这演技是想用在谁身上?
「是因为黄渤跟王迅遇到的那事儿吗?」孙红雷直接开口点破。
黄磊征了下,他没想过能不让孙红雷觉察些什么,但也没想到对方能猜得如此精确,就像是扒开自己的心思看了个透似的。
他没有回话,算是默认了。
好些天前,王迅在六人的群里发了句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今天在山中遇见鬼挡墙呢。小猪马上回了假的吧,大晚上别想吓唬人。王迅不死心地从头开始讲起,只是才说到发现老经过同一块竹林这个细节,黄渤突然发了句是真的、不过大半夜的还是别说这种不吉利的事吧,然后话题就匆匆结束了。
黄磊工作忙,隔了两天刷回去才看见这段,琢磨着觉得哪里不对,像是黄渤有意要隐瞒什么,于是他拨了通电话问清楚经过。
然后黄渤的手机里毫无悬念地传来能震破耳膜的声音:「操,这么危险!不要命了?你们俩就没人身上带着护身符还什么的吗!」
电话这端的人被喊得脑袋有点晕,黄渤甩甩头,疑惑回应,「…那种东西你都随身带着?」
黄磊真无语了,怎么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还没警戒心。
突然间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
他睁大了眼,匆忙挂掉电话,从书桌抽屉里搜出一张被折成四折的宣纸,摊开来,看着上头斗大的墨水字,手都在抖,早在心中生根的恐惧冒出了芽头。
接着,黄磊的脑海里忽地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孔。
他捞起手机,按了几下,嘟噜噜的等待音并没有持续很久。
「…红雷,咱俩什么时候出来吃个饭吧。」
他说。
「磊磊、黄磊,你在想什么呢?」孙红雷看着眼前有些恍神的人,碰了碰他的肩,在对方面前晃了两下平安符,收进衬衣口袋里,「这符我收下就是了,别想太多了哈。」
「…一定要随身带着,知道吗,」黄磊有些慎重地看着孙红雷,大眼里似乎装着点其它什么,「答应我。」
「我答应你。」坐在正对面的人也回以正色。
看着黄磊还是若有所思的眉眼,孙红雷坚定无比的补了句,「就是坐马桶拉屎我也放洗手台上。」
黄磊噗哧一声笑了,「去,符被熏没用了怎么办?」
「我拉的屎是香的!」
「哎呀妈呀,行了,这智商…人家都说笨蛋运气特别好,我看是白担心你了。」
「别这样啊磊磊,再多担心我一下不行么?」
「脸皮可真厚呀你…」
黄磊此刻是真心笑着的,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孙红雷讲这些话只是为了逗他开心,那便开心一下吧。
服务员端上小菜,是这间店有名的梅干扣肉。
黄磊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进孙红雷碗里,直说着吃吃看,真的好吃,不骗你。
看着那人乖乖扒起饭菜,黄磊笑着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担忧。
他垂下眼帘。
一定要平安啊、红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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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几个月前在台湾拍戏时候的事儿。
晚上放饭的时候,黄磊边抱怨着剧组给的便当实在是太二了,边起身说我出去逛一下,看有什么好吃的。
旁边的一个小妹立马紧张起来,直说想吃什么下次提早说,让打杂的去买就行。
黄磊听了是有够心虚的,其实他也不觉得难吃,更没想耍大牌——就是身为一个衬职的吃货,高雄美食街的诱惑实在太大,于是他赶紧解释两句,拉着执行制作的助理便出了摄影棚,扔下一句我们快去快回。
但人家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更何况这是放黄磊进美食街呢。
于是下一幕,已经是黄磊踏着匆忙的企鹅步,碎念着哎呀打包花太长时间了,边提着大袋小袋走上回停车格的路,后边紧跟着执行制作的助理——一个年轻小伙子,也是剧组里少有的大陆人,黄磊跟他聊得挺好的。此时那年轻人手上同样拿着塑胶袋,满脸无奈。
「哎,先等等。」黄磊突然伫足,出声叫住小助理。
马路边有座小庙,虽然挺不起眼,现在里面也没人似的,但大金色香炉上还插着未尽香支,可见白日是有人供养的。
黄磊说不上是信徒,只是他心底十分敬重这类东西。就像是听见国歌得立正的道理,只要经过庙宇,即便是这般规模,黄磊也选择先放下手上的杂七杂八,满怀虔诚地拜了又拜。
鞠满三次躬,小助理也在前边喊人了,黄磊急忙拾起塑胶袋,一抬头,视线却被旁边一位老先生的身影给吸引过去。老先生蓄着白须,驼背靠坐在木椅上,身前的小桌子摆着砚台与毛笔。左手边的布条磅礡有力地被画着大大四字,铁口直断。
黄磊心中一惊,这位算命先生什么时候出现的?随后又暗想,可能是天色太昏暗才没注意到吧。
两人对视的同时,老先生招了招手。
「我吗?」黄磊有些讶异地指着自己。
老人缓慢地点了点头。
于是黄磊走靠过去。
「磊哥,你在做什么?要来不及了!」小助理等急了,忍不住跑回来看。
「嘘,等下,你帮我听下老师父在说些啥。」黄磊按住年轻人的肩,心想这家伙来得正好,从刚才开始,老人机哩咕噜半天好像想对他说什么,但黄磊一句也没听懂,估计说得是闽南话。
小助理愣了一下:「磊哥,我哪听得懂啊?」
「你不是福建人吗?」黄磊皱起眉。
「我福建来的没错,可我是福州人,讲得不一样!」
「不一样吗?」黄磊听过这孩子跟家乡的母亲通过电话,听起来根本是一样的啊?
「福州话跟闽南话太不一样了…哎呦,我真听不懂。」小助理简直眼神死,迟到就算了现在还得讲解两种方言的差别,当初为什么应征这个工作来着?「磊哥,我们走吧,这种多半是骗钱的!」
黄磊两面为难,心里也着急着赶回去,平时若有人不守时他可不乐意了,但老先生的语气却像是在说着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左思右想,最后下定了主意,拍戏要紧,但也不能什么都没表示。于是不管老人听得听不懂,黄磊硬着头皮硬是用普通话一字一句的讲,「抱歉,我不会闽南话,真的听不明白。我明天再带朋友过来找您行么?」
算命先生的表情没有变化,看不出端倪。
正当黄磊已经要放弃,老先生却缓缓站起身,拉过黄磊的右手,覆盖在自己的手掌之上,就像是小时候,母亲耐心教导着自己什么道理时的模样。
「记、棱、撒、系、个、腊。」几个单音从老人沙哑的声带中发出,音是模糊的、清晰的是每个音节之间都停顿了一下。
黄磊瞳孔缩了缩,忽然一种与世隔绝的奇异感铺天盖地袭来——身后忙忙碌碌呼啸而过的机车声消失了,小助理那股急得热锅蚂蚁般的气息也消失了。此时此刻,他只感觉得到老先生刻满皱纹的温暖手掌、只听得见那不知所以然的音节。
记、棱、撒、系、个、腊
猛地回过神来,算命先生已经放开了他的手,身后马路川流不息,吵杂得像是有生命。
老先生弯腰从小桌子的木头夹层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宣纸,正方型的,跟过年时节会倒过来贴的那"财"字红纸差不多大张。
然后他抖着手提起毛笔,反覆沾了沾砚台上半干的墨水,动作很是缓慢,急得小助理又喊了一声磊哥我们真的得走了。黄磊满怀歉意的回了再等一下吧,直到老先生一笔一笔地在上头画出了个大陆的"陆"字,交到黄磊手中,笔迹入木三分得正如同布条上的铁口直断。
「谢谢,谢谢啊。」黄磊慎重地双手接过,连道了好几声谢,又弯腰致意才同小助理转身离去。
他惦了惦着手中的宣纸,明明薄薄一张,却莫名地有份量。
夜晚的风带着高雄独有的海港味道吹过,混着一丝线香香气。
黄磊回头一看,哪里还有老先生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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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点回到现在。
孙红雷跟黄磊边吃边聊到了下午,两人平时都忙,太少见面,还觉得没聊过瘾呢,孙红雷看了下时间哎呀地跳了起来,嚷着晚上还要跟导演吃饭,躲不掉,得走了。
临走前特意把平安符挂脖子上给黄磊看。
黄磊笑笑,说你的颜值恐怕比符管用多了。
「…我的颜值不管用啊,磊磊。」孙红雷走在北京街头,自言自语着。他绕了个弯拐进一家旅馆,进了自已先前预订好的房间。
孙红雷哪里有什么饭局。
那天接到黄磊电话,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瞎掰了个借口飞回北京,果然黄磊那家伙是在隐瞒着什么事情,虽然吃了一下午饭也没套出话来。
孙红雷倒到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千万个思绪飞过,伸手要抓却什么都没有。
一声低沉的叹息回荡在房间,不讲给谁听,「磊磊呀,在镜头面前,我俩不相上下吧…但在现实生活里,你是差多了。」
他敢肯定,黄磊还有什么没说。
也很肯定,黄磊没看出自己还有什么没说。
孙红雷有时候觉得,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眼睛小呢,所以特别擅长隐瞒情绪。他不想让别人看见的,就没有人能看出来,有时候甚至连自己也骗了进去。
「黄磊呀黄磊,你他妈就是眼珠子太大了。」孙红雷轻轻抓起胸前亮红色的平安符,笑着对符说话。
可能放在黄磊背包里太久了,闻起来沾了点他身上的味道。
一股好爸爸洗衣粉混着线香味儿。
孙红雷闭上双眼。
「晚安磊磊。」虽然只是下午,但也只能这么说了。
祝自己好梦吧,这是最后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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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红雷睁开眼。
还是在那间木头屋子里。
看来是没用呢,平安符。
孙红雷也不是很明白此刻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是意料之中吗?还是有些失落呢?
这里是孙红雷的梦境。
今天已经是第十六天作着一样的梦了,说是一样的梦也不准确,事实上内容是不一样的,只是场景一样,老是这间木屋。
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来回走动,好像在烦躁什么。
看出去的视野很低,是小孩子的高度。
然后身体走向了另一个房间,里面有其他孩子,都差不多大吧,约莫八、九岁。
孩子们用奇异的语言交流着,孙红雷压根没听过,真要他形容,是挺像藏语之类的民族语言。
然后身体又晃悠到另一个房间,拿了块形状奇怪的面包吃,没啥味道。
"剩下四个人了呢。"孙红雷想着。
第一天进入这个梦境的时候,偌大的木屋里还有好多好多小孩,数都数不过来,只是人数每天都在减少,现在包括自己就剩下四个了。
吃完面包,这个拥有别的意识的身体又拿了几块回去分给小伙伴们,其他孩子伸手接过,却没有想吃的样子,只是不约而同地望向大门,看起来忧忧郁郁的。
孙红雷知道他们在等什么,他们那等那扇门打开。
木屋虽然大,但能接通外面的只有一扇门,其他地方,原本像是出口或是窗户的地方都被死死封住,看都看不出去。只是还好屋子本身是木制的,多少有缝隙让空气流动进来,否则孩子们都得闷死。
大门每天被打开一次,会有人进来挑选三个孩子带走,然后顺便摆点食物和水到桌子上,也会在茅坑里堆上新的干草,以掩埋排泄物的味道。孙红雷必须说,这方法古老是古老,但真挺管用的,消臭力一级棒。
刚开始还几十个孩子挤在木屋的时候,最小的貌似只有四岁出头,整天哇哇叫着,那时候自己的身体还和其他几个年龄较大的孩子一起照顾娃娃们。
只是一天天过去,三个三个孩子从年纪小的开始被带走,再也没回来过,木屋开始显得空荡荡的。
孩子们也很寂寞吧。
孙红雷想。
「盎烈!」一个孩子扯着自己的衣服,貌似在哭。
孙红雷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过这十多天被盎烈盎烈的叫着,也明白了是身体的名子。
身体拍着对方的背,叽哩咕噜的说了些什么,应该是安慰的话吧。
阳光透过木头缝隙洒进屋内,随着时间移动拉长照射在木地上头的金黄线条。
屋子四处都被封死,室内二十四小时一明一灭着烛火。
孩子们只能依据一丝一丝穿过木头缝隙进来的光线位置判断时间,孙红雷看久了也学会了。
已经差不多是门打开的时候。
边这么想着,大门咿呀一声开了,几个皮肤晒得黝黑的男子走了进来。
是来带人了。
孙红雷前所未有的紧张,这具身体似乎也一样,他能感觉呼吸变得快速,心脏怦怦怦跳着,撞得胸腔发疼。
一天只带走三个人,如今有四个孩子在屋里边。
那些男子有些粗鲁的拉过小孩,要他们站一排,端详了会儿,然后小伙伴们一个一个地被挑走了,剩下孙红雷的身体留着。
——原来是看身高么。
孙红雷恍然大悟。
大门缓缓关上,掩住被带走的孩子们的哭喊声。
「盎烈!盎烈!!」
稚嫩的声音喊得孙红雷难受得不得了。
门被反锁起的刹那,身体跪坐到地上,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如果孙红雷另外有一具实体的话,现在八成也是在流泪吧。
过了不晓得多久,身体哭累了,倒在地上,闭上双眼,深陷一片漆黑。
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真正拥有身体的那孩子像是熟睡了。
然而孙红雷知道自己还得在黑暗中待好长时间呢。
因为呀,现实世界里睡六小时,在这个梦境中却得度过整整一天才能醒来,一直是这样的。
他心里感到一股悲哀、也有丝庆幸。
原本以为今天就要被带走了,但好像还有些时间呢。
孙红雷不晓得门外通往的是哪里,却有种强烈的感觉,出去之后或许没办法再醒来了吧,就像那些再也没回来的孩子们一样。
隐隐约约闻得到好爸爸洗衣粉混着线香味儿。
孙红雷忽然想起今天吃午饭的时候跟黄磊聊的那些鸡毛蒜皮、那些高级黄段子。
感觉好遥远,貌似是古老的记忆,发生在泛着污渍的很久很久以前。
但是那双什么都藏不住的大眼却熠熠生辉的看着自己,那么那么近。
他感受到了。
他怕、真的怕。
原来人在害怕的时候,一秒能像一辈子那么长么?
"磊磊、磊磊、磊磊…"孙红雷在心中默默念着,一次又一次,像是这个名子有着带来希望的魔力。
他想赶快醒来,"磊磊,我想见你,特别特别想…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么?我怕了…"
不想被带出屋子。
不想离开你们。
我还没准备好。
(待续)
[雷磊]鬼故事系列——字(中篇)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黄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个时间早已过了黄磊家的就寝时刻,整间屋子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平安符也交给孙红雷了,看着那傻子中午还活蹦乱跳的样子,黄磊照理说是放心了许多。
但今天晚上特别怪异,总感觉有什么说不上来的压迫感笼罩周围,就是深呼吸也没能吸进多少空气。
于是他有些烦躁地爬起床,顺了顺被枕头磨出来的鸟窝造型,轻手轻脚走出卧室,然后拨开书房里柔和的橘黄色灯光。
──偶尔空闲的时候,黄磊是相当享受独自一人窝在书房里的时光的。泡杯热茶,拿本几百年前就该看完的书籍翻开来,抽出那支同样被冷落已久的书签,然后一口气宠幸完剩下的文字,又或着过了几个章节再把书签插回去,让它与书本继续俩俩相依为命吧。
只是今天的黄磊没有走向书柜。
他拉开书桌抽屉,再一次拿起那张宣纸,眼神若暗若明。
一道震动音打穿了思绪,在幽静屋内掀起不小涟漪,黄磊七手八脚接起手机,连谁打来的都来不及看,就怕吵醒了老婆孩子。
「喂?我是黄磊。」
「…这么晚了还没睡呢,磊磊。」电话的另一头是孙红雷,声音听起来低沉得有些疲倦。话筒里那人欲言又止的咂了嘴,像是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闷闷开口,「你现在有空出来一下么?」
黄磊看向手中的正方形纸张,上头那字也回看着他,心底有什么悬着的东西断了线,直直落下。
出事了。
「你在哪?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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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点回到几个月前的高雄。
在遇见算命先生的隔天,黄磊一早便拿着那张宣纸回到马路边的小庙。
与昨晚有些惨澹的状态不同,白日时庙口居然算是十分热闹,小不溜丢的院子摆了几张桌子,许多老头儿围着下象棋,可专注的。
八成是赌了点儿小钱吧。
黄磊伸长脖子左瞧右瞧,庙里似乎没有人在,离得最近的是一旁的蚵仔面线摊。
浓郁的汤头混着刚切好的新鲜香菜,味道抚过鼻尖,好像不买一碗是种罪过似的。
不行、不行。
黄磊暗自摇头,自己可是来问事情的。
手上的宣纸暗暗被攒紧了几分。
像是注意到黄磊有些奇怪的动作,头上绑着布巾的老板主动叫唤,「少年ㄟ,来买面吗?还是来拜拜?」
「这个…」黄磊犹豫了一下后开口,「请问,您可知道这庙附近的算命先生么?」
老板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瓢,摘下手套往旁边水龙头冲了冲,像是打算休息会儿。拍拍围裙,掀起一层太白粉末,最后朝板凳一坐,不疾不徐开口,「长什么样子?」
「是一位老先生,差不多这么高个儿,留着白胡子。铺儿名叫做…铁口直断。」
「你遇到铁口直断了喔…」老板听了扯起嘴角,咯咯笑两声,像是心里有数似的,从兜里边掏了支烟点上,「好运气阿,我只听那几个下棋的老灰仔说过,还以为他们吹的咧,马的机歪,老子在这边摆摊摆三年都没看过。」
「…请问那是?」
「我也不晓得啦,不过他们都说是那个。」老板老神在在地从鼻孔喷出烟雾,朝旁边努了努嘴。
黄磊顺着方向转头,看着小庙上头正正方方挂着的几字,愣了好几秒没动。
福德正神。
红面神像蓄着白须,翘起的嘴角像是冲黄磊笑了下。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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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红雷待的旅馆离黄磊的住处不远,后者在十几分钟内就赶到了。
房间里的人帮自己开了门。
「磊磊,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有点不正常,但你一定得相信我。」他说。
黄磊抿了抿嘴,他跟孙红雷认识许多年,从来没见他用这种语气跟表情说话过。
「我信、你说什么我都信。」黄磊像安抚一个孩子般拍了对方的背,拉着孙红雷坐上床沿。
孙红雷浅浅地笑了。
——本来以为会很难开口,但果然是黄磊的话就可以呢。
于是他开始讲述起陷入那梦境的第一个晚上,一直到今天的第十六天。
然后黄磊再也没办法维持住表情,紧皱着眉望向地毯,像是悬疑电影里定格住的一帧画面。
孙红雷偏过头瞧了又瞧,猜不透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碰碰对方的手,「磊磊,你是不是不相信我?我…」
「为什么现在才说?」黄磊突地打断孙红雷的话,声量稍大,他抬头盯着那人的脸,眼里翻腾起八米巨浪,「怎么能谁都不说…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
黄磊觉得太可怕了,这人实在是太可怕,遇上了这么大的事儿,竟能一声不吭地过着日子。
——他是知道的。
——这十六天内,孙红雷照样忙着手头上的工作、在群里照样耍着无赖、微博自拍照一如既往地发,就连今天的午饭也吃得那么平常。
黄磊知道孙红雷演技好,却没想过能好到这种地步。
「那是因为,屋子里还有其他孩子呀,」孙红雷平静地眨了眨眼,回得那样理所当然,「我也是想了挺久的…就觉得会不会跟别人说了之后,那人也跑进空着的身体里了?这可不行。」
黄磊下意识捏紧床单,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准备好独自承受终点,无论门的背后是什么。
「我不能冒这个风险,磊磊,一点点都不能。如果有谁被牵扯进来,我会比死还难受的。」孙红雷悄悄按住黄磊有些冰冷的手,百感交错,「你能理解吗?」
他原本就是这么盘算的。
——最好的结果,是被带出了门,什么也没有的醒来,一切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如果结局走向最坏的另一端,那么也只要发生在他一人身上就够了。
真是怎么想怎么聪明!
但此刻,他看着黄磊几乎红了的眼眶,深深意识到这个决定终究是残忍的。
自己是太自私了。
「你他妈傻呀…」黄磊甩开孙红雷的手,站起身背过对方,不想让那人看见自己胀红着的脸,和即将夺眶而出的泪。他既生气又心疼,气的是这傻子什么都不说,疼的还是这傻子的什么都不说。
孙红雷跟着站起,从背后轻轻搂住比自己矮了点儿的男人。
他最受不了看别人难过了,尤其是黄磊——平时总表现得比谁都爷们儿,遇了事总第一个跳出来坦。但世上或许真的有一好无两好吧,上天给了他聪明的脑袋,却也安上了颗敏感脆弱的心。孙红雷轻轻在那人耳边出声,尽其所能的温柔,「对不起,磊磊,我反省过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好么?」
「你反省个屁!」黄磊秒回,心底一股不晓得打哪来的气。
他清楚、清楚得不得了,要不是现在那个梦境中只剩下一个孩子,恐怕这位姓孙的打死也不会透漏一个字、冒任何一丝把自己扯进梦里的风险。
因为那家伙就是这么个傻子、傻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真他妈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真他妈的孙红雷。
「别这样啊磊磊,我还等着你想法子帮我呢,我认识的人里就属你最聪明了,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么?」孙红雷无可奈何地笑笑,绕到那人面前,低头看着他,暗自思考着什么,「还在生气?要不我跳舞给你看?」
这招肯定有用死了,孙红雷心想。
「郎呀耶——郎呀耶——郎──」
「去你的,还有心思耍宝,多担心下自己行不行!」黄磊被突如其来的神作炸得不晓得该怒该笑,一脚踢上孙红雷屁股,这家伙他妈就是个会行走的bug ! 「遇到这么大的事,就只会忍忍忍,我不帮你谁帮你啊,傻子!」
孙红雷眯起眼,发出有些傻里傻气的笑声,边抚着被踢疼的屁股,觉得前途一片明朗。
行了!这事儿算是搞定了!反正黄磊肯定会有办法的,因为那家伙聪明嘛!
他对黄磊的智商真是太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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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前的台湾。高雄。中港路旁。
面铺儿老板静静听完黄磊昨日遇见的事儿,没什么表情。他把那张宣纸递还给黄磊,熄掉剩下一小截香烟,「我们这座庙小,没有庙公啦,所以土地公伯写给你的字,也没有人可以解。但是你可以求支签试看看,多少啦,跟土地公伯请示一下、谢谢一下!」
黄磊听了觉得有道理,连忙点头称好,在老板的帮助下一步步按照规矩,正式地求到了签诗。
粉红色一小卷,有些旧旧的,在要摊开来之前,不晓得什么时候一旁下棋的几个老头也围了上来,笑嘻嘻地看着热闹,没剩几颗牙的嘴发出黏糊声音,「好签?坏签?好诗?坏诗?」
薄薄纸条被打开来,围着的人们纷纷没了声音,面面相觑。
什么都没有。
粉色签诗上一片空白。
「可能土地公伯要你自己想吧,」面摊老板笑着打破沉默,声音宏亮,「该讲的都讲了,没什么好再说的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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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刻已是凌晨,位于北京的某个旅馆房间内,灯火通明。
「红雷,我要你再进去梦中一次。」黄磊思量了很久,最后沉重地这么对孙红雷开口。
「行啊。」那人心不在焉地坐在梳妆台前玩弄抽屉,边爽快答应。
「…回这么快?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孙红雷从镜子里看过半躺在床上的黄磊,笑了起来,「你聪明嘛,神算子,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照做就行。」
「都什么时候了还没点正经!」黄磊捡了个枕头扔过去,正中目标,「我是在想,咱坐这儿想破头也不是办法。不如直接去你梦里的屋子看,或许能有些线索…从你的描述听起来,那地方像是真实存在的,有可能是人口贩子关着孩子的地方。」
孙红雷一愣,「也就是说,可以救出盎烈?」
「有这个可能,我也说不准。」
「不管怎样都得试呀!」孙红雷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懊悔不已。怎么这么多天了都没想过,那一木屋的小孩有可能是在哪个黑暗角落里被拐走的孩子呢?
果然还是黄磊聪明。
「但是磊磊,我真的连那地方是不是在中国都不晓得。」
「所以才要你回去,你不是说了吗,睡六小时在梦里等于一天二十四小时,也就是我每过半小时叫醒你一次,梦里时间是两小时。」黄磊认认真真的解释,完全不顾眼前那人被数字搞得晕头转向的脸,「在屋里看不出什么,或许出了门就知道了。」
孙红雷有点儿懵,晃了晃脑袋,决定不管那个几小时几小时的,自己总结了一套:「总之就是我到梦里,变成小孩子,被带出门之后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你再把我叫醒对吧?」
黄磊点点头。
其实他心里悬得很,对这方法没什么把握。
但眼下似乎也没更快速的路走了。
他也不想撒手或许能救孩子的机会。
孙红雷这个当事者似乎还没他紧张,蹦地跳上床,震了好大一下。
「好咧,坐我旁边吧,磊磊。」那人挪了挪,空出个位置。
「一个男的在旁边你睡得着?」黄磊有些嫌弃的回应,虽然还是坐了过去。
「睡得着、太睡得着了,」孙红雷挤进被窝里,悄悄握上旁边那人的手,冰冰凉凉的,「我要是个女的就娶你了…啊不对,是你要是个女的我就娶了!」
「傻子就是傻子,」黄磊笑着握紧了下对方的手,温温暖暖的,「我要是个女的还不嫁呢。」
孙红雷呵呵呵地笑,往旁边蹭了蹭,让自己离那股好爸爸洗衣粉的味道近些,「不嫁我嫁谁?我颜值这么高!」
有预感今天能做个好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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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
孙红雷睁开眼。
身体正盯着门发楞。
很好,完美接续了上次醒来之前的时间段,一切正常。
身体站起来,走到另一个房间,倒了杯水喝。
——水壶看起来是陶土捏成的,杯子也是。
——作工很不精致,比在录节目时候拍烂的王迅捏的那玩意儿还糟糕。
——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孙红雷想记起来尽可能多的细节,醒来讲给黄磊听。
那家伙就跟名侦探柯南一样,别人眼里灰尘般大点儿的事,在他脑中似乎总能有道闪电穿过,然后嚷着,真相只有一个!
孙红雷开始胡思乱想,反正自己有的是时间。
本来是想用福尔摩斯来比喻的,不过真没读过小说,算了吧,还是跟柯南熟点。
身体又回到大厅坐着,盯着门,也盯着从木头缝隙穿过来的光线。
视野所及之处空荡荡的,没什么线索好看。孙红雷有些无聊了,开始想起那道还没能明白过来的数学题。
——现实里睡六小时,在梦中是二十四小时。
——也就是说,一个小时,等于、等于二十四除六,六四二十四,四小时。
——黄磊说每过半小时叫醒我,也就是说,四小时除以二,在梦里会过两小时。
——哎呀,算出来了!真不简单,你行阿孙漂亮!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有什么不对!!
孙红雷瞬间爬满鸡皮疙瘩,如果他有具自己的身体的话。
以地上的光线长度来算,在梦境中已经他奶奶的过三小时了!
——怎么还没被叫醒?
——磊磊也睡着了吗?
——还是说叫不醒?
——还是说时间的流动根本没这么有规律?
——还是说黄磊怎么了?
无数个问号随着恐惧像水坝溃堤般冲入孙红雷脑内。
然而他无法随着疯狂挣扎的内心移动哪怕一根手指。
被困在小孩的躯体,睁着眼一动也不动地等着门打开、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光线渐渐拉长在木地板上,像只被遗忘在宇宙黑洞里的洋娃娃。
黄磊黄磊黄磊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叫醒我呢出了什么事吗磊磊磊磊你答应过会帮我的对不对你最说话算话了我知道的你一定心里比我还急吧我等我相信你我等你就是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信你我相信你…
孙红雷简直要疯了。
但即使他疯了,也改变不了木门即将打开的事实。
然后木门被推开了。
几个男人走进来,把身体拉着走向门外,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地与前面煎熬的铺垫成为反比。像是篇洋洋洒洒写了几百页的契子,正文用一句话硬生生完结故事。
外头过于明亮的光线差点把眼睛刺瞎,孙红雷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要就此魂飞魄散了。
只是什么都没发生,名为盎烈的男孩不舒服的眨了眨眼,倒没怎么反抗的跟着踏出门槛。
也许是累了吧。
此刻的孙红雷好像也有这种心情。
双眼逐渐适应了外头的亮度,映入眼帘的是与想像中差不多的秀丽村庄,起起伏伏盖在陡度挺大的山坡地上。
放眼望去,原本待着的那间木屋还算是等级高的,其他有许多是茅草简陋盖成的住家。
男孩被拉着走了很久很久,一直是陡峭的上坡,走到腿软了,走到几乎是一个男子在半拖着他。
然后在太阳即将没入远方山头的时候,他们到了,一块平得极其不自然、貌似是人工刨出来的地,挤满村民,像是提示着这里就是终点了。
村民们大多是中老年人,穿着十分原始的服饰,斜襟布衣和棉敖紧紧包裹着身体,跟一粒粒长了腿的肉粽似的。他们本来在用奇异语言低声交谈着,然后突然不约而同地望向自己,没了声音。
皱成一团的额头像是在害怕什么,僵硬上扬的脸颊却更像是在期盼着什么。
人们在自己经过的地方自动自发地让开了道,甚至有些人微微弯下了腰,摩西开红海。
孙红雷随着盎烈的视线一个个扫过那些村民的脸,他明白了,事情并不是他和黄磊想像中那样呢,即将接手这孩子的命运,是更为残酷的东西,也更为简单。
天色快速暗下,搔首弄姿的红灼晚霞终究敌不过黑夜腐蚀,变成干涸血迹的颜色。
几位妇女熟练地在周围架起烛火,火光拖曳出村民们交错着的长条黑影,橘橘黄黄地燃烧死亡来临前那丝庄重宁静,演奏无声葬曲。
随着身体抬起头看向面前简陋建起的木制高台,孙红雷心中没有一丝起伏,只是脑海里默默地闪过很多张挚爱面孔。
对于来不及好好道别是有点遗憾。
但最对不起的还是那人。
他不晓得出了什么差错。
但他不怪黄磊、一点也不。
只希望那家伙别太责怪自己了。
「盎烈。」有个声音这么低沉而响亮的叫唤。
穿着华丽的老人拄着手杖缓缓靠近,身上挂满装饰,风一吹便叮叮当当响,远看活生生像棵圣诞树。
德高望重的长者伸出手,领着身体一步步走上通往高台的阶梯,不容抗拒。
名为盎烈的孩子被牵着,一步步往上走,没声没息。
阶梯不是很稳固,咿呀咿呀摇晃。
最上头景色不错,就是风很大。
原本以为做好准备的那孩子,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过脸庞,然后瞬间被冷风吹得冰凉冰凉,飘落到脚下离了六尺高的泥巴地上。
孙红雷随着盎烈模糊的视线望去,高台正下方的那块地,整整齐齐,整整齐齐地排着几十个突起的土堆。
孙红雷不自觉地做起了数学题,只是这道题比较简单一点。
——七行乘以七列。
——七七四十九。
如果加上等待着拥入自己身体长眠的那个坑洞,是四十九个。
——原来第一天进入梦中的时候,总共有那么多人么?
孙红雷已经没有力气去计算每天被带走的三个孩子,乘以十六天是不是符合坑洞数目了。
他本来就不擅长应用题。
随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有什么细碎声音从下方传来。
村民们手拉手围绕在四十九个土堆边缘,哼起古老民谣,竟是有些轻快明朗的曲风。
人们的影子从四面八方交织成网,缓缓蠕动,像是那年還算年輕時候,美术展里看过的某幅莫名其妙的超现实主义画作。
孙红雷心中琐琐碎碎的那些东西,悄悄融成一句话。
——对不起。
(待续)
[雷磊]鬼故事系列——字(下篇)(之上)
站在随时都可能散架的高台上。
孙红雷目前的情况是,被封印在名为盎烈的小孩身体里。
听着底下传来不妙的吟唱声。
旁边还站了位该死的老人。
随着天色渐黑,风好像更大了些,一阵阵砸在脸上有点儿疼。
孙红雷突然想起了不久前,在网上搜索朱碧石表情包的时候意外点击进的一篇文章,因为标题很有趣所以一口气看完了。
虽然现在也想不起来标题是什么。
内文倒是还有印象。
它说,很久以前有个国家对死刑犯做过实验,在把囚犯压到断头台下方之后,并没有放下刀子,而是偷偷对准脖子浇上一壶冷水。
然后死刑犯就死了。
因为他的大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孙红雷现在觉得这篇文章真他妈触霉头。
「盎烈。」穿得活像棵圣诞树的长者再次呼唤着身体的名子,孙红雷不由得回过神,看着老人从一旁摆着的竹篮中摸索出毛笔样子的物品,约比大楷还再大一尺码,棕毛笔头进了陶罐子里搅弄几下,裹上了血一样颜色的浓稠液体。
然后笔尖被拿得离面部越来越接近,于是盎烈闭上眼,任由那冰凉得恶心的触感在脸上挥毫。
——到底是啥啊?
孙红雷正这么想的瞬间,意识突然忽高忽低起了纵向震幅,男孩猛地睁开眼,眼前景象扭曲一团,伴随着奇妙的肌肉擎挛,从腿部蔓延全身,所经之处血管像是被注满了铅,动弹不得。
还维持站姿的身体仿佛只是座太真实的蜡像,即便强风挟着泥沙掠过皮肤的触感如此清晰。
——不妙、真的不妙。
唯一能正常运作的眼珠子,瞳孔惊惶摆荡,直直盯着眼前老人缓慢勾勒出的笑,嘴角几乎黏上耳垂。
老人弯下腰,从竹篮里又拿出了什么,仔细一看,那是一颗浑圆的米白色球体,有半颗拳头那么大。孙红雷不明所以,直到他眼睁睁看着那鬼东西被塞进自己嘴中,再给硬生生推进喉咙。
「唔———啊————————」
尖锐的喊叫声自喉头发出,然后被紊乱狂风轻易卷走,男孩此刻能做的最大反抗好像也算不了什么,比一粒盐巴渺小、比一根猫毛无力。
异物在食道中艰难蠕动,从一头到另一头,最终还是滑进了胃,于是长者再从篮子里拿出另一颗一模一样的东西。
——操!我操! ! !
孙红雷脑中警铃大响,本来还想着什么的脑袋瞬间被恐惧堵死。
能感知到孩子的五感的他同样难受,肠胃燃起灼烧般疼痛。
只是动弹不得的身体,任何内心上的惊滔骇浪都是枉然——孙红雷感觉自己像是灵魂被封进了木乃伊,现在那具木乃伊还被摆进棺材,放置到不见天日的墓穴,贴满符咒被诅咒永生永世永久永远受折磨,不对,埃及人不贴符咒的,妈的,谁在乎符不符鬼不鬼的,去他妈的,谁来阻止,谁来阻止!
又一颗圆圆白白的东西被塞进嘴里。
——他妈的,让我死吧!
一颗接着一颗,孩子的胃袋承受不住这个数量,球状物开始堆积上食道,几乎无法呼吸。
全身上下的感官被疼痛占据,耳朵已经听不见声音,无论是呼啸而过的风或着是下方村民欢快的吟唱。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地狱,肯定不过如此而已。
——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
精神正在四分五裂,肉体分崩离析。
然后他睁开双眼。
睁开的是自己的眼。
这种感觉真他妈微妙。
「红雷?」眼前浮出模糊重影,是那人浅浅皱着眉的脸。
孙红雷觉得全身难受得不得了,像是一次晕了两年份的车,尤其是胃里好像有什么鬼东西翻云覆雨着。
于是他话也没来得及说,迷迷糊糊爬向床铺边缘,一个没抓好连同棉被栽到地上,耳边掠过另一人喊着自己名子的惊呼声,他也没空余力气回应,还在旋转的视野里瞟到一个小垃圾桶,于是孙红雷像抓到救命稻草那样捞过垃圾桶大吐特吐。
中餐早就消化完了,吐出来的只是一些墨色胆汁和胃液之类黏稠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嘴里会掉出十几颗浑圆的白色球体。
「…红雷,没事吧?」黄磊睁着眼,尽其所能的冷静询问,但发出的声音比想像中沙哑许多,下意识吞了口水润喉,然而没有唾沫。
胃里的东西终于被清空,孙红雷感觉是那么好受了些,等待一阵晕眩过去,他直接用衬衫袖子抹嘴,另一只手对黄磊无力摆了摆,「我没事。」
黄磊晓得这句没事的涵义更接近"还死不了"。
——只是为什么?
总是在镜头前活灵活现演绎着各种情绪的眉眼,此刻纠结起未曾有过的迷惘,匆匆瞟了眼墙上时钟,他不理解,明明是按照计画那样在半小时之后叫醒孙红雷的。
——虽然晓得有什么出了差错,却无法理解。
黄磊一直是个善于洞察事物走向、然后做出正确判断的聪慧之人。
他很少有过失误,就算失了误,也必然是意料之中。
只是这次他发现了某种本质上的不同。
——无迹可寻的东西,何来洞察可言?
惊觉到的刹那,一粒冷汗沿着颧骨曲线落至下颌,他忽地被放置到第三人称视角,无尽黑暗之中,自己一人坐在棋盘前独自思索,手上明明没拿任何东西,却装模作样做出摆放上棋子的动作,思量了会儿,又摆上一个。
其实什么都没有。
「磊磊、磊磊…」
孙红雷有些无力的声音唤回黄磊半个思绪,那人扶着床头摇摇晃晃站起,倒回床铺,然后蠕动着蹭向自己,「磊磊,你没事吧?没发生什么吧?阿?」
黄磊摇摇头,喉头干涩得出不了声。
「没事就好、我也没事、我俩都没事、那挺好的、挺好…」
苦涩的笑了几声,孙红雷吁出一口终于放松了的叹息,翻个身,把脸埋进被单里,闷着的声音有些听不清:「只是别再让我睡了,妈了个鸡,能把命搞没这次,真的不能再睡了…」
黄磊垂着眼帘,盯着孙红雷的后脑杓,总是闪烁什么的瞳孔,光点灰飞烟灭。
——要怎么开口?
——要怎么开口说"红雷,对不起,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对不起,我不是什么神算子"
近乎自暴自弃的想法错节盘根,如同生锈铁丝攀爬缠困上从没停过的思思辨辨。
——越思,他越晓得不能认输;越辨,他越知道无能为力。
旅馆房间不大,此刻却空的旷的摸不着边,他支身一人,站在满是恶意的解谜游戏前束手无策,沙漏刷刷倒数着终结,然而为何连题目也不给?
如果赌上的是自己的命,或许能轻松些吧。
地球上某只被困于蜘蛛网上的蝴蝶,此时停止了挥翅挣扎,黄磊也一样。
于是他没注意到自己忘了某件事。
忘了孙红雷从头到尾就是个Bug这件事。
「磊磊阿,」孙红雷再次翻过身,往上直直看向黄磊,眼神恢复几分利锐,「订机票吧?」
「…什么?」
「我是说,我好像晓得那地方在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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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算命先生写的那字时,已经是离开高雄好几个月,在跟黄渤通过电话的时候。
这对黄磊来说并不寻常,他是个出了名的热爱解谜的家伙,有什么想不通透的东西,就一定得想透,否则全身上下都不对劲。
但那日,在得到空白签诗、毫无所获的回到旅馆之后,他便把那张宣纸随意丢进行李箱,压在大衣底下,像是不想提醒自己这东西的存在。
某方面来说,他不想知道答案。
「操,这么危险!不要命了?你们俩就没人身上带着护身符还什么的吗!」
「…那种东西你都随身带着?」
「……」黄磊用几秒钟无语回应那口欠揍的青岛音,恨不得化成电波钻到手机另一头拍醒某影帝。
要他说吧,节目里因缘际会凑一块儿的这几个兄弟,每位都才华横溢还自带不谋而合的鬼机灵,但就是在这种不信白不信的事情上,一个比一个神经大条,说少了根筋简直不够形容,一打还差不多。
说起来也是头痛。
哎呀。
黄磊勾起了个有些无可奈何的笑,想着要把这样几个性格非主流的家伙聚一起,老天爷也是不容易。
突然间有什么跟着脑海里轻轻掠过的那串面孔一闪而过。
声音是模糊的,清晰的是每个音节之间都停顿了一下。
记、棱、撒、系、个、腊。
黄磊瞳孔缩了缩,忽然一种与世隔绝的奇异感铺天盖地袭来,熟悉至极。
拿着话筒的右手被刻满皱纹的触感轻轻拉过,温暖渗入骨随。
记、棱、撒、系、个、腊。
随着每个音节的停顿,手掌中央有节奏地被一下下敲扣着,旋之破茧而出的是,名字。
记、孙红雷。
棱、黄磊。
撒、黄渤。
系、王迅。
个、罗志祥。
腊、张艺兴。
猛地回过神来,右手依然挂在耳边位置,掌心抽动了下,手机从中滑出、摔落地面。黄磊只是阖上双眼,唇鼻间缓缓嘶出高雄独有的海港味道,混着线香香气飘散空中,直至消逝。
睁开眼的瞬间,他像是理清了什么一般一跃而起,匆匆挂掉电话,从书桌抽屉里搜出一张被折成四折的宣纸,摊开来,看着上头斗大的墨水字。
写着陆,大陆的陆。
「壹、贰、参、肆、伍、陆。」黄磊慎重念出声,一字一字地,标准抑扬顿挫乘载多年台词功底。
指头兢兢抚过宣纸,磨出干涸墨水碎屑,「陆。」
喀啦啦。
遗失的几粒棋子如今散落到棋盘上,无数张棋谱随之沸腾而起,黄磊面无表情,脑中飞速浏览过一个个可能的残局。
——顺序么。
——年龄顺序。
——早该想到的。
——不,不是。
——若是如此。
——黄渤与王迅个别排在三和四。
——一和二的红雷跟自己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这个思路是错的么。
——不。
——这个想法的本身才是错的。
孙红雷那张总是笑得挺傻的表情突然浮现。
黄磊深深吐出一口气。
——说不准那笨蛋在更早之前就已陷入麻烦里了。
好不容易将军了这道题,却灌溉出某株早已生根的芽头,名为恐惧。
他捞起手机,按了几下,嘟噜噜的等待音并没有持续很久。
「…红雷,咱俩什么时候出来吃个饭吧。」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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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船摇摇摆摆,一点一滴若有似无的向前推进着。
望向依旧明媚的那片山水,如同这片土地实在太过空灵,时间也舍不得流动似的。
黄磊想起几个小时前,孙红雷不知怎么神来一笔,吐出了句"订机票吧"时的震惊。
…什么?
我是说,我好像晓得那地方在哪儿了。
妈的智障,知道的话早点说啊!
怼归怼,黄磊发誓他从没骂一个人智障骂得这么感动过。
然后孙红雷比手画脚的嚷着,就在石头那儿,那块怪模怪样的石头!你晓得的!
啥?石头?
黄磊一愣。
就这样听了几分钟关于怪石头的智障描述,黄磊终于搞清楚,孙红雷说的是好些年前自己资助过的一个项目,位于柳永笔下,那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的钱塘,现今杭州。
当时尚为年轻的地方代表,新官上任三把火,卷袖干大事的目光瞄准了辖区内最为偏僻的山区地带,前一秒思量着开辟成观光区的可能性,后一秒便找了人来评定,只是得到的结果却与想像中大相径挺。
专家摇摇头,靴子踏了两下泥地,掀起褐色尘土,此片山坡地土质松软,若有暴雨恐将发生大型灾难,别说观光什么的,甚至连住人,也不大合适了。
整村迁居几字,从专家口中说得轻松,却听得地方代表眉头直皱。
年轻一代大多出山奔大城市去了,村落里剩下中老年人跟小孩子,要移,哪里这么容易。
黄磊无意间辗转得知消息,刚好那阵子比较多空闲,便抽时间走访当地一趟,捐了钱协助移村,最后在村子口与地方代表合了照。
而孙红雷只是在微博扫过一眼那张照片,没什么特别的,除了人物身后背景,村子口摆着的那块石头。
——正如同他在梦境中,站在高台上时,一眼朓望出去所看见的那块一样形状怪异。
小木船摇摇摆摆着,临时被叫开工的船夫虽然有些不情愿,不过看在双倍报酬的份上还是点头答应,更别说他一见到客人竟是两位在电视上常见的明星,乐得直呼运气好,还要了签名。
位于山坡地上的村子交通极不方便,还得渡江才到的了,真要黄磊形容,他觉得与其说是偏远山区,还不如说是座孤岛来得恰当。
山山水水道出天然屏障,切割开那些世世俗俗。
黄磊看了眼坐在旁边的孙红雷,对方直直地盯着目的地那块山头,不晓得在想什么。两人自从离开旅馆之后就没讲过几句话,黄磊也没有意愿开口——他是清楚的,对男人而言,有种最好的安慰叫做啥也别问、别说。
「黄磊,」最后是孙红雷主动出声,边伸过手臂揽了揽黄磊肩头,「你看咱俩这样像不像来度蜜月的?」
「……」黄磊简直想把这傻子一脚踢进水里。
「别这样看我啊,磊磊 ,这不瞧你愁眉苦脸的,放松下气氛么,」孙红雷顺手按了下对方肩膀,「会没事的、没事的哈。」
黄磊点点头,暗自叹口气,心想也好,这家伙还有余力开玩笑。
然后他挑了挑眉,突然想起个什么,翻了下背包,掏出一张宣纸递给孙红雷,「你看看这个,有位算命先生给的。」
「字很漂亮啊!」孙红雷接过泛黄纸张,忍不住惊呼一声。他自己也写草书,晓得下笔之人功力不俗,一撇一捺一横一竖,风华绝代、天地正气,却也不是极猖狂的那一种。
于是孙红雷久违撑大了眼睛,露出不明显的双眼皮:「哪里来的算命师给你写的?」
「先猜猜是什么意思,」黄磊昂了昂首,带着些调戏意味笑着说,「猜对就告诉你。」
「…嗯,陆,还是繁体字。」孙红雷眨眨眼,倒是挺认真的对着纸张左翻右翻,还透着光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玄机,歪头思考了几秒,最后果断比了个数字六的手势,「六?」
────你──大──爷──的─────
黄磊心中有一百万头草尼马长着牛头耿的脸奔腾而过。
——这家伙咋没头没脑的就给破解了!
「…为什么是六?」
「直觉。」
——妈的去你的傻子直觉。
「不对么?」那人满脸无辜的问。
「是这样没错。」黄磊惊觉自己毫无退路,于是纵使心中再千滔万浪,他拿出毕生所学演技,正经着脸,若无其事抽回纸张,然后在对方好奇的询问声下,若无其事地讲起台湾拍戏时候遇到的那事儿。
怎么轻描淡写怎么来吧。
「还真挺奇妙的哈,」孙红雷听了搔搔头,突然顿了几秒,似乎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感悟油然而生,「不过磊磊呀,你确定那算命的给你写个六,意思不是说——老子特马的帮你算了命,听不懂也得付帐,六百、六百拿来!这样么?」
「去你的!」要不是刚好靠了岸,黄磊发誓真的会把这傻子给踹进马里亚纳海沟,「你以为每个人都王迅?」
孙红雷听了呵呵呵笑着,边念着王迅真是躺着也中枪阿边下了船。
他回头看了眼某个小心翼翼踩上船边的发福中年人,勾起的嘴角缓缓恢复幅度。
——只是因为黄磊在身旁就能打从心底感到轻松,说起来也是挺混帐的哈。
——这跟把重担直接扔给他有啥两样。
孙红雷心里清楚,这家伙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不管接下来面临的是什么,就算是又睡着了,无论试多少次也会像之前那样把自己唤醒吧。
那好,那我也不放手。
边这么想着,他伸手拉过黄磊一把,免得这只号称瘦了的胖子给摔了。
「谢了。」
「没事儿。」
弯起眉眼,重力加速度他还是有点概念的。
(待續)
[雷磊]鬼故事系列——字(下篇)(之下)(1/2)
木桶自陡峭石阶上滚落。
梆梆梆梆。
孙红雷回头,看向跌在地上的那人。
对方睁大着眼,也望着自己,两人的目光连成一条直线。
此刻,黄磊眼底装的不是惊讶、不是恐惧、甚至不是不解。
孙红雷读不懂是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
自己不是打算牢牢抓住这人的吗?
手掌心汔出一层汗水,被风刮得冰冷。
为何最终却将他推倒在地?
山上略为潮湿的空气沉默不语。
孙红雷再也忍受不了。
他晓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
「…对不起,我…」
「够了。」
清冷声音打断孙红雷好不容易挤出的几个字。
那人没理会自己伸出的手,站起身,拍拍衣服上尘土。头垂着,稍长浏海拉出阴影,遮掉半个面孔,看不见表情。
孙红雷感觉心口被钻出一个浑圆的洞,力气一束束抽走。
刚才吼着什么的喉咙如今泛起刺痛。
——怎么就走到了这地步?
自艾的思绪有气无力飘过,脑袋像是本能回应问句,重播起不久前、他俩刚木船上下来的画面。
「感谢两位百忙中还特地来咱们这种乡下地方探望,没什么好招待的,真是失礼。」柔和的语调中气十足、字正腔圆。
下了船之后,一位稍有年纪的妇人已经站在渡船口等待着两人。中长发被温婉盘起,镜片后的目光铿锵有力。
据电话里的地方代表介绍,女子年轻时候便到外地念书,在大城市里执了教鞭多年,最后选择回乡服务,在那外人眼中的深山野林里建起教室。如今已经没什么人烟的村子里,她也是唯一一位能讲普通话的村民了。
黄磊跟孙红雷都对这等人士很是敬重,连忙摆手:「不不、没有早几天告知,突然跑过来的我们才是失礼!」
「哪里有这回事儿!」
如此这般、如此这般,接下来前进村子的那几里山路,几乎是在黄磊与女老师,两位读书人的相互道歉中度过,一来一往、字字珠玑、对打太极,孙红雷沉默在一旁,表示我无法融入这个世界。
直到经过了村子口,视野里出现的那座奇怪石头才唤回孙红雷的思考能力,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石头比想像中巨大许多,足足有三个男子并排站一起那么宽。他微微眯起双眼,觉得跟梦里见到的好像有哪里不大一样,却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就没出声了。
妇人古道热肠、能言善道,沿途介绍石阶路旁景色。放眼望去,茶园长遍了整个山坡地,不是鼎鼎大名的西湖龙井,却也在附近一带小有名气。
茶为君、火为臣,一代代传承下来的培火功夫,百年茶香悠悠回荡村子里,余韵散不尽。
孙红雷听着似懂非懂,他的家乡不产茶叶的,喝是喝,但说不上品,这方面没黄磊懂得多,也就负责在一旁跟着点头。
最后妇人领着两人踏进距离村子口不远处、木头搭建起来的屋子。里头挺新的,还设有黑板、布告板等配备,墙壁上缘挂着大张国旗,俨然是间正儿八经的小学教室。不过现在课桌椅被叠到一旁,取而代之地摆了床、餐桌椅,和简单架设的烹饪间。
「坐,请随便坐,我这边先泡个茶,一会儿马上好。」妇人一进门便走到厨台前忙着准备招待,回头看了眼还站在门口处、有些拘谨的两人,连忙摆手示意。
「不急,不急。」于是黄磊轻轻拉过木头椅子。
孙红雷没跟着坐下,而是好奇的四处走动,在窗户前晃了两下,眺望出去,对面高地林立着一片树木,个个高耸入云,很是壮观,「老师,妳这住的地方还挺别致的啊,要地有地、要景有景。」
「哎呀,这话中肯了孙老师!」爽朗的女音从厨台方向传来,跟开水煮滚的鸣叫声一起。 「本来我在这儿教书,现在孩子们都搬到山下住了,就擅自换了间大房子,可舒适了,估计在城里这样一套得几百来万呢。」
咕噜噜,茶叶被烫着的水给浇萎,惹出阵阵香气。妇人的语气随着缓缓舒展开的叶子下沉了些,「我也就这样退休了。」
黄磊听了,心里莫名一紧。同曾为人师表,他比谁都尝得出退休二字载着的点滴。
偶尔午夜梦回,他能依稀见到自己站在讲台上的模样,看着底下一片面孔,青青涩涩,盼着被灌溉、盼著成长。于是他回以最为严厉的承诺,誓言倾囊所有,正如同他的老师当初付出的那样多。
然后每次悠悠转醒之时,望着天花板,胸口一起一浮着卧室里弥漫满的失落味道。
师父师父,为师如父。
黄磊比谁都明白,老师是最为幸福的职业,也是最脱不了瘾的。
他想像不出住在一间再也没有学生的教室是什么感觉。
惊鸿一瞥,如今抽离了这些的竟是自己几年前的一个善念。
「别误会呀黄老师,」听着黄磊突然的沉默,暗暗能感知到男子此刻在想什么。妇人平静地倒掉了第一泡茶,「你说现在这个时代呀,不比以前,种茶养鸡,图个温饱就算活得很可以。二十一世纪都快过掉了五分之一,世界早不是几十年前那个样儿,机会大把大把都在外头,咱们不能把孩子的未来锁在山上,这得多自私呀。」
第二泡热水入了壶,妇人悄然抬头看了一眼黄磊,「村子里的人也明白这个道理,咱们都挺感激的。」
黄磊点点头,心中一道暖水带着酸楚涓涓流过。
这话听着是挺安慰人的,但他心里明了,就算是出于好意,事情总是一体两个面,有失必有得,有得必也有失。自己看似是帮了忙,实际上也造了孽,就是权衡权衡,不知哪个轻、哪个重一些。
沉默了半响,「听说还有人不愿意离开呢?」
「是呀,都是老年人,呵呵,张代表老开玩笑管咱们叫钉子户。」
递上泡好的茶,妇人也终于坐了下来,「孩子们年纪小,搬到哪儿哪儿好玩,不过对那些没出过山头、语言也不大通的老一辈来说,要他们住去别的地方容易吗?还是老地方待得舒服。」
「谢谢。」孙红雷接过茶杯,还烫着,便先放下。 「可是,要是下了大雨,可能会有危险不是么?」
妇人听了笑而不语,折着光的镜片后,双眼眯成弯月,「孙老师,当今社会哪里不危险呢。」
孙红雷愣了下,还没琢磨出意思,只见旁边的人替他出了声。
「哦?」黄磊挑起一边的眉,「外面的世界就这么险恶?」
侧过头看着微微扬起嘴角的那人,孙红雷认得这表情,相信某个真人秀节目的观众们也都能认得。
——当黄磊敏锐嗅出什么蛛丝马迹的时候,流露出的神采焕发的笑。
「呵呵,外头险恶不险恶,我这个归俗多年的老人可能没资格评断…只是相比之下,村子是安全多了。」
黄磊兴致盎然地倾过身子,「怎么说?」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妇人站起身,漫步到窗户前,帮台子上的几盆植物浇浇水,「之前来勘查的那专家说了,说咱村这山地土质松软,容易泥石流。但这土也不能是最近才开始松软的是吧?村子都几百年历史,地松了几百年、雨也下了几百年,却没有什么灾祸。」
「从来没有?」
「也不能说从来没有。」
边说着自相矛盾的话,妇人手上的洒水器对着盆栽,眼神却直视窗外。
孙红雷顺着女子的视线看过去,是刚才就注意到的,那片十分吸睛的巨树林。
「我姥姥的姥姥那个年代,村子规模大、人数也多的时候,每年一下大雨,冲刷下来的土堆时常弄坏农作物,也曾死过不少人。」说着,妇人拉开旁边矮柜的最底层抽屉,从中抽出一幅表了框的画作,是一张老人面孔,穿着像圣诞树一样的繁复服饰,「说起来挺玄乎的,那时候咱村子里有个巫师这样的职业。」
阿。
孙红雷歪着脑袋盯着画作里的人物,
他怎么也想不到,再次见面是以这种方式。
端详了好一会儿,竟没什么特殊感觉。
——是因为画得太慈眉善目了么。
摸着下巴,看过3D真人版的孙红雷暗搓搓得出结论。
——下笔的人肯定是怕画的写实会被咒死吧。
「不晓得你们刚才有没有注意到,摆在村子口的一座石像,便是当时遗留下的法术之一,」妇人见孙红雷挺有兴趣的模样,讲古的兴致也随之高涨,「是可以保佑村子风调雨顺的法术。」
「我看见了,是挺大块儿的。」孙红雷注意到对方投射过来的热情目光,也就笑着礼貌回应。
心情挺平静的,他觉得自己心理素质真不错。
「法术之一?意思是还有其他法术?」茶杯轻轻搁在唇前,黄磊只是吸吐着香气,狡诘弯起的眉眼似笑非笑,不肯放过一点猫腻。
「呵呵,黄老师也对怪力乱神的故事有兴趣吗,」妇人笑着,视线又不自觉被窗外景色吸去,就像永远也看不够似的,「石头可以说只是一小部分。真正的法术,安在对面那块地上——朴、杉、桧、桉、楠、榕、樟等七类树木各植七棵,七七四十九。说也奇怪,明明那地方跟泥石流没什么关系,树种上之后,还真再也没灾害发生,您说,风水这东西是不是有点儿它的道理。」
——七七四十九。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孙红雷感觉意识起了什么躁动。
「呀,是挺厉害的,长得真好!」黄磊弯过身子,这才头一次从窗户看出去。
「工程可大了,那边因为地势关系,接不到什么雨水,据说动用了整个村子的人挖沟引流,数个多月才完成。」
「就非那块地不可?」
「呵呵,以前的人听巫师的话,就像咱们听医生的话是一样的!」
谈话仍在继续。
然而孙红雷脑袋里装着的东西早已脱轨。
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原本以为的淡然,只是还没搞清楚状况罢了。
只是现在一切都就位了。
就像面前被摆了盘局数已定的棋,只需再往前挪动一步便可将军。
——四十九个孩子。
——四十九个坑洞。
——四十九株树。
就算不是柯南,脑袋后面也能穿过条闪电。
——原来那浑圆的白色球体,是种子么。
想明白的瞬间,孫紅雷发现自己的视线正望向窗外。
那块过于惹目的巨树林,高耸入云。
种子,吸收着血水,冒出青嫩的细幼枝桠,穿破腐烂皮肤。
画面在脑中一像素一像素拓展开来。
树长的有多高,灵魂的怨气就有多重。
重叠、重叠、重叠
梦中零零碎碎的画面终于与这块地重叠起来,残影都不剩。
某种一直压抑着的情感成倍成倍倾盆而出。
「…老师,」于是孙红雷缓缓开着的口,声音低沉许多,「这个法术真的管用?」
妇人愣了一下,旋即露出笑容,「那是当然,托树木的福,村子平平安安了几百年。」
孙红雷垂着眉眼,动也不动。
「孙老师?」妇人看着面前不作回应的人,又瞄了眼桌上尚未被临幸的茶水,出声提醒,「喝茶吧?不然一会儿冷了,这批是谷雨季节采收的春茶,很好的!」
孙红雷抽了抽鼻子,杯里仿佛冒着一股尸臭味。
于是在两人的注视下,他只手举起茶杯,轻轻倒转,淡褐色液体流了满桌面,沿着木头纹路游走,最后滴滴答答打湿地板,「这种血肉模糊的东西我没兴趣喝。」
「红雷…」
「您这是什么意思?」笑容还来不及褪去,妇人的唇形凝着奇怪弧度。
「妳晓得什么意思。」
两人相互对望,时间跟着静止,直到妇人的五官渐渐扭曲成惊惶的形状。
「张代表跟你们说的?」
「从哪听说的不重要。」
「在录音吗?」
「没有。」
「…说吧,到底想要什么?」妇人取下眼镜,按了按眉心,气势焉了一截,「现在村子唯一收入就剩茶叶了,这事儿如果传出去,你要剩下的老人怎么过活。」
「有人想过那些孩子的死活么。」
「都几百年前的东西了,放了我们行不。」
「谁当初放过他们了?」
「孙老师,别以为你是名人我就会怕,」说着,妇人把镜脚重新挂回耳上,语气渐硬,「说到底这是咱村子的事,管这么宽是几个意思?」
「呵,错的事还有分宽不宽,妳逻辑可以啊。」孙红雷冷笑。
「…抱歉,咱村还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站起身,妇人重步走到门前,拉开了门,「待得不开心请回吧!委屈了!」
孙红雷没再作声,大步踏出屋子。
「红雷!」黄磊下意识喊出声,换不到那人的一个停顿。
看了眼女老师,他伫足一会儿,觉得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离开。
碰。
身后传来木门被大力甩上的声音。
黄磊加紧脚步追上那个已经走了好一段路的家伙,「红雷!你做什么红雷!」
「做什么?…我才想知道她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孙红雷甩开黄磊拉住自己衣服的手,宣泄似踢翻脚边木桶,发出磅的一声。
——第一天的时候。
——一个约莫四岁的娃娃哭闹着,盎烈跟另一个年纪较大的男孩赶紧剥了块面包塞进她嘴里。
——然后娃娃一口喷了出来哭得更伤心了,盎烈与小伙伴互看一眼,决定做鬼脸逗孩子笑。
「还是个老师、马的那女的还是个老师!前面说多么为孩子想,把自己说得跟个圣人似的!他妈真恶心!」
——没想到鬼脸做得太过火,直接吓傻了女娃娃,旁边另一个男孩则尖叫出声。
「红雷!」
——尖叫声引起了连锁反应,年纪小的娃娃们全部嚎啕大哭。
——啊? ? ?
——虽然语言不通,不过孙红雷还是可以从盎烈上扬的语调感受出他的错愕。
「我操他妈的老师!真操他妈的贱!!」
——然后盎烈跟另一肇事者窜逃到房间躲避噪音攻击,面面相觑,接着两人都笑了。
——孙红雷在心底跟着呵呵呵笑。
「冷静点红雷!」黄磊试图抓住对方手臂。
——当时的他猜不到。
「你别叫我冷静!你没看过!你没资格!!!」
——结局是所有人都死了。
梆梆梆梆。
木桶自陡峭石阶上滚落。
黄磊抬头,看向把自己推倒在地的那人。
对方睁大着眼,也望着自己,两人的目光连成一条直线。
许多情绪一瞬间从孙红雷脸上掠过。
恐怕就是金马奖评审也看不清楚吧。
——孙红雷。
最终停留在那人脸上的是茫然。
——为什么?
山上略为潮湿的空气沉默不语。
「…对不起,我…」
「够了。」
清冷声音打断孙红雷好不容易挤出的几个字。
黄磊没理会对方伸出的手,自个儿站起身,拍拍衣服上尘土。
够了。
他真受够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黄渤跟王迅遇到的事是可以说是机缘巧合。
但孙红雷这是招谁惹谁了?
四十九个孩子被牺牲了是很可怜,但人是孙红雷杀的不成?
去你的百年死小鬼。
「红雷,我们走。」黄磊拉过孙红雷手腕。
「…啊?」
「我们走。」
黄磊比什么时候都要坚定,只因他现在比什么时候都来得火大。
神也好、鬼也罢。
老子奉陪到底。
于是他拉着孙红雷往前走,走向远方那排该死的百年树林,他要了结一切。
一阵强风从正前方袭来,吹掀了有些长的浏海。
黄磊更加坚定的踏稳往上的步伐。
孙红雷没有反抗的跟着前进,已经很多天没睡好的他有些恍恍惚惚。
踩上似乎在哪儿看过的小路、听着擦身而过的村民口中似熟非熟的奇异语言,有时候视野突然降低到九岁孩子的高度。
但一回神,前面那踏着绝世企鹅步的背影却比什么都真实,幻影不堪一击。
路上,他听见自己开口问:「黄磊,你说,写字给你的算命师,如果真的是神,不就代表这世界有神佛存在吗?」
,「如果真有神佛存在,为什么会让这种法术管用呢?」
沉默了半响,走在前头的那人闷声传来一句,「我也不晓得呀,红雷。」
是么。
连神算子都不晓得阿。
也许这世间再无知晓之人吧。
(待續)
[雷磊]鬼故事系列——字(下篇)(之下)(2/2)
傍晚挟着余晖的空气里塞满群鸟啼叫声音。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叽叽喳叽叽喳喳
叽叽喳叽叽喳喳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然后嘎然静止。
黄磊只是用袖子抹过额头汗水。
他晓得这不是幻觉,声音确实停了。从他们踏进这片树林的那一刻起,原本吵闹得令人无法思考的鸟叫声忽然消失,像是没存在过、更像是被什么彻底抹除。
这是正常的吗?
肯定不正常吧?
也罢。
「鸟叫声没了。」孙红雷忍不住出声。
他也不明白是不安还什么的,总感觉该说出来。
然后走在前方的黄磊回头,硬是征了孙红雷两秒。
那人在笑。
「那不是挺好的,」他回,「我还担心没停呢?」
落日时分温顺的光线静静打在黄磊似笑非笑的面颊上。
孙红雷突然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人。
他晓得黄磊是聪明,喜欢解谜题,总是忍不住给周围的人分析这分析那的。
而自己也是挺喜欢看那胖子料中啥屁点儿大的事时候的小嘚瑟。
但此时的黄磊确实是跟平时哪里不一样。
孙红雷盯着对方的侧脸,隐隐约约感觉到什么,却又太模糊。
而黄磊的视线从刚才开始就凝在树木上,一点也没注意到身旁应该更当事人的家伙在看着的居然是自己。
炯炯有神的眼闪动了下,似乎注意到哪里不寻常。他伸手抚过树干,一片树皮随着清脆声响啪一下断裂,剥落成两瓣飘落地上:
「枯掉了。」
孙红雷下意识也跟着剥了片树皮下来,轻轻一捏便碎成了灰。
他注视着手掌上的碎屑轻轻飘走,明明没有空气流动。
「整株都枯了…不…整片都是……」
随着黄磊突然停顿的语气,孙红雷跟着抬头。
由于树木体积太过庞大吸引住了目光,两人还没真正意义上的看过这片树林。如今放眼望去,林木整齐班列着,一样的巨大,一样的灰白,一样的快要死去。
此地异常的无声得到了解释,那是孙红雷在梦中听过、感受过的属于死亡的宁静。
即使此处没有那些火光,或出自于某种意念的仪式,仍不妨碍无边无际的寂寞在内心混沌之处蔓延,存在于本能的悲伤几乎吞噬掉灵魂。
万物噤声,昆虫也是静静的。
唰拉——
孙红雷被突兀的背景音给惊得抖了下,旁边那人不知何时往前走去,在几乎没有路迹的枯黄草堆中唰唰踩出人径。
「…黄磊?你去哪儿?」
前头的人没有回应,只是不断拨开左右杂草,匆匆前行,像趕著什麼似的,孙红雷别无选择地跟上。
「哎,小心!」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好段路,直到孙红雷出手拉住差点因为踩空而往前摔去的黄磊,只是后者在站稳脚步之后却挣脱开自己的手,朝某个方向指去,「就是这个,红雷,你看!」
顺着黄磊手指着的地方扫视一圈,最后孫紅雷定睛回脚下那個差点让胖子摔了的坑,坑洞因长满杂草而不太显眼,但仔细观察能发现,这坑是长条状的,绵延着一路伸展到能见之处的尽头,悄悄隐去在雾气之后。
「这肯定就是那挖来灌溉的渠沟了!……你看,这沟里边的草长得比较绿,说明还是有水流经过,就是不太大,」黄磊退后几步,只手比划着,「照这地势来看阿,肯定是水源那头出了什么问题,水才过不来,所以这些树看起来奄奄一息,其实就是长期缺水…」
听着那不晓得说给谁听的解析,孙红雷这位当事者,瞳孔中映着的依然是身旁的多年老友。
他忽然明白了,那种说熟不熟的异样感。
此时的黄磊太快乐了。
孙红雷感受得出来,跟自己一同陷进荒唐事里的黄磊,起初是慌张的。
刚开始的饭局也好,后来在旅馆也好,不久前在船上也好。
即使這人那么认真地掩饰,眼底闪闪烁烁着的不安却總那样明显。
孙红雷不觉有什么,因为这就是磊磊。
只是随着时间点一步步推进,直至接近谜底的现在,在巨大压力与超出理解能力以外的现实的催化下,黄磊似乎是习惯了。
不。
这人对于谜题的执着、与亲手挖掘出答案的欲望,可以说是早已凌驾在一切之上吧。
对比起来,记忆中那个总是温和地护着家人跟朋友、那个安于现状的贪吃胖子竟是死灰死灰地。
现在的黄磊看起来如此鲜明,好似这个人本来就该这么活着似的。
也许他就该这么活着的。
孙红雷想。
我果然不认识这人。
「红雷、红雷…?」
呼唤声切断孙红雷的思绪,他边应了声"啊?"边抬头看向黄磊,后者如往常那样挑起双眉,眼睛则是睁得圆圆的,眼角往下勾出一条无辜的弧,「怎么恍神成这样,睡得太少?」
「啊、嗯…是有点儿。」
「没事儿,咱赶紧把事情解决清楚,回去好好睡一觉!」
黄磊的唇笑起来总是那样好看的弧度,孙红雷盯着又稍微出了神。
「再来点儿啥好吃的压压惊…」
听到这句,孙红雷愣了下,接着咯咯笑出声,「行阿,你下厨。」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累了。
无论怎么地,黄磊还是那个黄磊。被谜题吸引了也好,被唤醒了沉睡的一面也好,那温柔的中年男人不曾消失,也永远不会。
因为这就是磊磊。
「那么,接下来往哪儿走?」于是孙红雷的话语里再也没有踌躇。
「你说呢?」
「…啊?我来说?」
「有句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想往哪儿走就走哪儿吧,红雷。」
语毕,像是站得累了,黄磊伸展伸展筋骨,哎哟一声就地而坐。
孙红雷听了这句有点儿悬的话,左右张望幾下……这人生地不熟的,老子哪里知道要往哪儿去呀,说随便走,一个搞不好成了失踪人口可咋整!
…也罢。
看着身旁那只悠闲眺望夕阳的狐狸,孙红雷跟着坐下,想着烦这些干啥,反正磊磊说的都是对的。
他就没错过。
夕阳掉落得挺快,像个匆匆赶场的话剧演员。
树林里诡谲的安静在橘黄色余晖的衬托下,竟也是温润温润的。
两人坐一块地上,孙红雷又忍不住看向黄磊,觉得挺奇妙,自己也有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的一天。
不是黄磊会演了,而是他变了,变成自己没见过的样子,所以看不穿了。
不过谁能不变呢?
也许自己也没自己想得那样会演。
把该往哪儿走这问题抛开,此刻的孙红雷只想放空脑子看夕阳。
上一次有这种闲情逸致是什么时候来着…?
跟老婆去蜜月的时候?
在中戏的时候?
小时候?
他奶奶的,老子就从来没好好看过太阳。
太阳有我帅么。
「呵呵。」
微风徐徐吹过。
「笑啥呀?」
「磊磊,问你一个问题,太阳有我帅么?」
微风徐徐吹过。
「这哪门子问题,咋不问星星问月亮,跟太阳比?」
「唉,我比月亮帅是肯定的!」
「叱,得了吧你!」
微风徐徐吹过。
微风徐徐吹过。
微风徐徐吹过。
孙红雷又自顾自地笑了会儿,才突然意识到。
卧槽,哪儿来的怪风?
于是他警觉地一下站起来。
「怎么了,红雷?」
「黄磊,你有感觉到风么……?」
「风?」
见黄磊偏着脑袋,一脸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的模样,孙红雷突然不安了,也不晓得该怎么解释,他想了又想,顺手拔下旁边的一搓杂草,然后在那阵规律得有些奇异的微风造访之时,轻轻放手。
他的视线随着草枝纷飞而移动。
「你看,飞走了,就是这阵风呀!」
孙红雷有些急躁的语气换来的是对方的沉默。
「…磊磊?」
黄磊皱着眉,直直看向自己,满脸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黄磊,怎么了…别吓我啊。」
「…红雷,」黄磊温吞地把视线转移到地上,用鞋子踏了踏下方的土。
「没飞走呢,还在这儿,呐,自己看。」
孙红雷睁睁往地上看去,被揽腰扯断的草枝有些凄惨的在鞋尖前叠成一小堆。
没有风,也没有纷飞空中的什么。
心头一冷,此时缓缓拂过脸颊的微风更是彻骨地寒。
时间停止了那么会儿,直到孙红雷深深吐出一口气,迎面又一道微風。
他看向渠沟尽头。
「走这边。」
「行。」
黄磊只是简单地回了个字。
渠沟边上的植物长得茂盛,特别难前进,有时候前边的地都看不清。
但这不妨碍那阵怪风越来越强而有力。
孙红雷起初是有点庆幸的。
这线索挺符合我智商呀,朝着风向来源走就行。
别在树林里瞎逛把磊磊都给逛晕了。
「……」
悄悄地回头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搞来一根树枝拄着前进,俨然半个野外求生专家模样的黄磊。
孙红雷趁对方还没注意到的时候别回了头。
他只是想确认黄磊还在身后。
因为他怕。
只有自己感觉得到的风越渐猛烈,像是利锐的刃,试图将两人的世界一切为二。
强风灌进耳朵的噪音让他几乎听不见后方黄磊的脚步声。
但孙红雷还是持续一步步前进。
他明白黄磊说的那句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明白有些事非得面对不可。
即便独自一人。
不。
不行。
还是太可怕了。
他回头。
「磊磊…咱们先休息会儿…」
黄磊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低头往前走着。
更奇妙的是原本应该伫足的自己也在往前走着。
「我说先休息!黃磊!」
对方没反应。
自己也是。
「黃磊!!!」
——风好像更大了些,一阵阵的砸在脸上有些疼痛。
——随着天色渐黑。
孙红雷突然明白了。
但也太迟了。
不,不要。
眼前的暮色天空被用力切换成漆黑。
一如高台上看出去的风景。
周围烛火拉出的黑影从四面八方交织成网子,缓缓蠕动着。
木制的高台不是很稳固,咿呀咿呀摇晃。
熟悉的疼痛一点一滴攀爬每条血管。
剧痛扩散至动弹不得的全身,搭配着眼前一张满布皱纹的老人面孔。
那人笑得嘴角几乎黏上耳垂。
他突然觉得,可能一切都只是幻想。
自己压根儿就没从旅馆床上醒来过。
刚才同黄磊一起踩过的泥泞都只是自己疯狂的幻想。
意识再度被疼痛占领,思绪被击溃成连不成字的片语,然后只剩画面。
事至如今,他看到的不是什么,居然还是那人的侧脸。
怎样都好吧。
他晓得自己终将在混沌之中疼痛不堪的死去。
死去。
脑袋里无预警闪现出母亲临终前的画面。
孙红雷是在医院里一路陪着母亲走的。
所以他晓得。
晓得死亡不是什么轻松潇洒的事。
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身体因为不断注射点滴变得浮肿不堪,末肢渐渐褪成缺氧的青紫色。
远远看去,就像一具尚未断气的陌生肉体。
在护理人员的鼓励下,孙红雷不断对母亲讲着些什么。
因为他们说人走之前还是听得见的。
于是孙红雷坐在床边,说起小时候的事、又说起青少年时候的事,说别担心、也说我爱妳。
讲着讲着,忍不住眼泪,却还是憋着吐出没有哭腔的声音。
他忽然觉得上天为何如此残忍。
为何让人在走的前一刻还能听得见?
听着这些无法做出任何回应的道别,难道不是种折磨吗?
现在的孙红雷明白了。
此刻的他,最想得到的不是什么,正是爱着的人们的声音。
那怕一句话也是神的恩赐。
叫名子也好。
叫我一声红雷。
求你了。
什么都没有。
此刻的明白已不具有任何意义。
寂静之中,背后传来的一道推力,顺理成章得那样诡异。
身体如同木棍般直直前倾,从高台落下。
——为什么没去道别?
理智上晓得,花所剩不多的秒数来自怨自艾是太浪费了。
——如果刚才是真的清醒过,为什么不道别!
只是他真的恨死自己了。
眼前景象颠倒着飞速滑过,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道橘色火光残影。
没什么人生跑马灯,也没慢动作效果。
连一丁点儿让奇迹发生的余地也不留。
如果这是部小说,可真烂透了。
盎烈! ! ! ! ! ! ! !!
原本什么都听不进的耳朵被一道尖锐的喊叫声刮破。
透过盎烈圆圆睁着的双瞳看出去,一位女子泪流满面的脸孔狠狠拓印眼底。
不属于孙红雷的意念贯彻了人生最后一秒,然后就是光点都没有的漆黑了。
保护。
母亲。
姊姊。
巫师大人。
村子。
(完)
---------------
原来死亡就是一片黑暗。
(完)
---------------
虽然隔了两个世纪,但那孩子做的没什么不一样。
如果能早点儿想通就好了。
不就是挺简单的道理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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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最初的时候,
我为了保护身边的人,所以对周围一字不吐。
(完)
---------------
又像后来,
黄磊那家伙为了保护我,所以义无反顾走在前头。
真他妈帅气。
(完)
---------------
女老师现在想想也挺牛逼的,
为的村子把明星演员扫出门。
(完)
---------------
盎烈他呀,
一定也是为了继续保护所爱之人,才想办法将我俩带到此地吧。
(完)
---------------
只是一切都晚了。
怪就怪我傻吧。
傻不拉机的。
(完)
---------------
把磊磊智商都给拖低了。
(完)
---------------
……
(完?)
---------------
我操!
(没完?)
---------------
意识到的瞬间,孙红雷倏地坐起。
也不管突然起身导致的脑子发晕,先睁开眼睛再说。
明亮的光线差点把双眼刺瞎。
——还活着?
——操! ! ! ! ! ! !! ! !
身为一位中国人,用一字国骂浓缩千言万语的感动也是件非常合理的事。
孙红雷苦笑了两声,觉得自己真他妈怂,本来还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个啥啊,最后还不是怕得跟龟孙子似的,真以为自己宇宙大觉者?
——呀,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一下子回过神来,孙红雷打量了下周遭环境。自己睡在一间没见过的房间,看布置的风格,八成还在村子里。
——是晕过去了么?
——黄磊呢?
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拍了两下有些睡肿了的面颊振振精神,决定先出去看看再说。一下子翻起身,棉被也懒得管了直接让它维持一坨的形状,孙红雷三两步踏出卧室。
「孙老师。」那是一道熟悉的中年女音。
客厅一样的地方,妇人坐在圆桌前,对着上头一摊皱了的茶叶挑挑拣拣。
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着急的思绪冷不防被浇下一盆冰水,孙红雷突然语塞。
「喝茶吗?」妇人轻声询问。
孙红雷乖乖点头。
「这壶是茶梗泡出来的茶,味道苦了些,您可能喝不惯。」妇人倒了一杯递给坐上对面椅子的人。「已经有些凉了,招待不周,随意喝吧。」
「谢谢。」孙红雷接过不怎么热的陶杯,指头摩娑着杯缘,踌躇半天才开口,「过多久了?」
千万别跟他说是十年。
「一天。」妇人笑着回,「您没事就好,都把黄老师急的。」
孙红雷听了有点感动:「黄磊呢?」
「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跟我大舅参观炒茶去了。」
妈的这家伙还真有闲情逸致观光,急个屁。
孙红雷瞬间觉得生无可恋。
虽然心底是这么埋怨的,但眼角余光瞟到门口摇摆而来的企鹅步的时候,他还是一下子站了起来。
「红雷…」
那人轻轻喊了一声,两人也没再说什么,默契地相互拥抱。
結束了。
都結束了。
在茶葉特有的清香味兒下,孙红雷得知了中间发生的事。
自己在走了一段路之后就突然晕了过去,黄磊心里着急,但莫名的直觉让他先丢着老友不管,继续往渠沟的上游前进,最后发现不晓得什么大型动物的尸骨卡住了渠沟,连带着落叶枯枝堵塞住水流。
夕阳的余光所剩无几,黄磊拿出记帐的小册子,颤抖着手大约画出路线跟位置,最后回过头去背起孙红雷走下山,还没走到一半就碰上提灯出来寻找二人的村民。
"怎么了?"听到村民的呼喊,从后方赶上来的女老师不安看向黄磊背后背着的人。
"红雷没事儿。"一颗颗汗珠从黄磊面颊上滑落,他暂时卸下背后的男人交给村民扶着,手伸进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折成两折的纸,"渠沟…顺着渠沟走,有东西堵住了,得赶紧移开!"
妇人愣了下,马上意会过来,转头用方言跟旁边一头雾水的村民解释,然后再度转向黄磊,"行了,知道了,明天一早儿马上有人去处理!天色暗了先回去吧,再进林里危险!"
那不太明亮的灯光照着黄磊苍白的面色,他边喘着气边摇头,"不行,那样来不及…把灯借我,我自个兒去。"
"什么来不及?"
"我他妈现在就没时间解释!"黄磊急了,一把抢过探照灯便回头走去。
"黄老师!"背后一道声音喊住了黄磊,"先回头拿工具吧!空手过去也不是法子呀!我再找几个人一同出发,比较安全!"
黄磊抹了一把脸,都是汗水。
他稳住了呼吸,强迫冷静下来,是,女老师说得对,自己是太心急了。
他点点头,随着村民下山,脚步比谁都赶。
后来的事也就那样,一群人瞎灯黑火地处理起渠沟的堵塞,终于在午夜时分结束。
黄磊深深吐出一口气。
這樣就算結束了麼,他也不曉得。
但感覺是輕鬆了許多,一把中年骨頭到处疼了起來。
"抱歉,大晚上的要大伙儿出来干活是不大合理,"他扫视了一眼周围的村民,几乎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年人。
妇人跟着叹息一声,脱下手套,捡起地上一枝枯涸枝干把玩,"说到底,这本来就是村里人的责任……咱们是被这些树木保护太久了,太习惯了,结果出了问题,却没半个人注意到,也挺讽刺的。"
收拾了下工具,一行人离开之时,妇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说不定已经太迟了。"
"来得及的。"黄磊满脸疲惫,却还是如往常那样自信地笑着说。
只因微风轻轻拂过,随着虫鸣鸟叫声音。
「来得及的。」孙红雷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现在的他是知道的。
朴、杉、桧、桉、楠、榕、樟。
明明不是什么巨树木种,那四十九株林木却能长得如此高大的原因。
孩子们想要保护村子的意念是那样强烈。
超越了常理,如今甚至超越时空将两人带至此地。
「要是那样就好了。」妇人微微笑着,手头上拣茶的动作停留了那么一会儿。
轰隆一声。
原本凝在天空老半天不动的乌云掉下斗大雨滴,砸得瓦制屋顶劈哩啪啦作响。
三人脸上勾起弧度不一的笑。
妇人推了下眼镜,转头看向窗外。
「谢谢。」
孙红雷跟黄磊都没回应。
毕竟这话也不是说给他俩听的。
下午,雨停了之后,妇人一路送两人要到渡船处。
路过村子口的那座巨大石雕,孙红雷盯着盯着,突然想通了是哪里奇怪。
「这石像,本来上边还有东西的吧?」他忍不住往记忆中的方向指去。
走在前方的妇人回头,愣了好大一下,「是…这刻的原本是守护的"守"字,现在最上方的那点掉了,再也不是守了……您是怎么知道的?」
「没、没有,就只是觉得看起来有点儿怪。」
守。
点、点、横钩、横、竖钩、点。
孙红雷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冰凉,好像某种成分不明的红墨水还黏在自己脸上,他伸手摸了摸,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是守?」黄磊边嚼着村民送的山楂,好奇发问,倒是挺有兴致。
「您相信字有灵魂吗,黄老师。」妇人笑了笑,「国外有句话,桌子是桌子——今天就算把桌子叫成了床,它还是张桌子。同样的道理,今天把守读作别的音,它还是守护的那个守,不是么?」
「哎,这挺有意思。」黄磊勾起唇角。
突然,有什么记忆从脑中划过。
那天,有些潮湿的高雄。
美食街。
小庙宇。
算命先生。
——嘘,等下,你帮我听下老师父在说些啥。
——磊哥,我哪听得懂啊?
——你不是福建人吗?
——我福建来的没错,可我是福州人!
小助理。
「…福州话、福州话和闽南话听起来很像……可是完全不一样…」
「什么?」孙红雷满脸问号。
黄磊没有理会旁边那人的疑惑,径自转头看向女老师,「请问一下,红雷这两个字,用你们的方言怎么念?」
「红雷…?」女老师下意识瞧了孙红雷一眼,想了一下,「…这么说来还挺巧,咱村里是有个词叫做红雷,用来形容秋雨的……念的话念作"盎烈"。」
盎烈。
孙红雷征了征。
是么。
他與黄磊悄悄对望一眼。
果然不是偶然么。
然后他闭上双眼,觉得好像还看得见那间木头屋子,跟他的小伙伴们。
孩子们都笑着。
字是有灵魂的吧。
此刻的孙红雷这么想着。
小木船摇摇摆摆着,在平静水面划拉出一圈圈痕迹。
「这儿风景真不错,来的时候没怎么注意看,」黄磊兴致盎然出声,现在的他就活像个专业观光客,「哎,你看旁边这景色,是不是真挺有诗里那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样儿。」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是,是漂亮,杭州是个好地方。」
孙红雷望着沿岸大雨过后植物的生机亮丽,微微眯起眼睛。
事实上,他写草书那阵子练习过不少诗作。
所以还晓得这首词有个番外篇。
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
哪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仇。
柳永出自玩心写下的江南秀丽风景,竟成了金主亮发兵南下攻宋的导火线。
能说字没有灵魂么。
应该说,有多少灵魂葬送在这短短一百零七字的词牌名上了呢。
肯定是当时的柳永怎么也料不到的吧。
世界上就没什么偶然。
正如黄渤跟王迅遇上的父女。
正如黄磊遇上的算命先生。
正如自己遇上盎烈。
「红雷,咱俩这样是挺像度蜜月的。」黄磊悠悠哉哉地双手枕着后脑杓,任由潮湿的风把前额浏海吹成中分。
「呵呵,可不是么,」孙红雷忍不住伸手把那胖子的浏海给拨正,「你要是个女的我就娶了。」
「去,我是个女的还不嫁!」
黄磊给出那一零一号回答。
孙红雷没觉得受伤,还笑得更深了些。
这就是磊磊呀。
雨后风正凉,阳光微露。
岸边荷花一眼看去貌似真有十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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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完結了,超級感謝看完的各位。
超級超級超級
發現這個故事最可怕的地方了嗎…?
那就是黃磊所知道的信息量,只到了中篇紅雷在旅館告訴他的那部分,
後面都是他從雷雷的反應跟老師的對話裡推敲出來的,
這樣都能控場真的很靈異吧!
文筆追不上腦洞,如果覺得哪裡OOC的話請見諒,
雖然看似是劇情導向的文,故事是努力以雷磊兩人會做出的反應在行進的,
若是豬羊遇到了這事大概兩人已經極樂世界一輪遊了(喂)也不用碼這麼多章。
我可以說是很喜歡看著幾位在鏡頭一秒幾十幀之間,短暫流露出的與平時相似卻相異的面貌。
每個人出生時都是個完整的自己,然後越活越像別人(笑)
但就像是真人秀的角色設定一樣,就算是再好的演員,本質裡沒那個東西是無法勝任的。
孫紅雷是孩子氣,但在這一特點更深的地方,有他與生俱來的固執,有他對人生的泰然,這泰然背後又有他的憤世忌俗,再往裡翻也許是寂寞。
雖然有人說過我筆下的他們也只是我所想像衍生的他們,不過既然能感受到、想像到,就不能否認這些東西的存在對吧,光是這樣就覺得心滿意足。
如果文力足以表演得更好一些就好了呢。
──喜歡他們在歲月消磨下仍不減利銳的本質,喜歡他們表現出的人類的共性。
──特別喜歡人們因為情感能變得堅強這一點,有能力的話也喜歡寫出來。
因此雷磊篇雖然卡了很久,但還是不要臉地想把系列繼續下去。
(繼續卡下去)
下一篇是豬羊主場,會把六人遇到的亂七八糟的事給個交代的。
真的感謝看完的各位。
送你們一張插圖:
這是巫師大人比較年輕(?)的時候喔!
……拜託別問為啥不是雷磊是巫師QwQQQ